分析现代环境主义视野下的生态的印第安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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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环境主义运动(environmentalism)的兴起和对西方近现代以“征服自然”为特征的环境伦理的反思,“生态的印第安人”一说流行于欧美社会,它所代表的是一种快乐、无忧无虑、与大自然和谐共存的印第安人形象,与西方社会那种悠意破坏自然、贪婪追求个人财富的白人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假说最具代表性的象征莫过于广为流传的西雅图酋长《神圣的大地母亲》(Saint Mother Land)的演说和好莱坞演员克迪(Iron EyesCody)所扮演的“哭泣的印第安人”形象:前者堪称一部令人震撼的生态保护宣言,后者则成了倡导环境保护的标志性图片。

  分析现代环境主义视野下的生态的印第安人论文

  学界对“生态的印第安人”是否属实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以文化人类学解释印第安人环境伦理的学者大多持肯定意见,如著名环境史学家唐纳德·休斯、卡罗琳·默乾特和印第安史专家威尔伯·雅各布斯等。①从考古学入手探讨印第安人对环境、生态产生影响的学者则持否定意见。如戈登·戴伊、奥摩尔·斯图尔特、罗伯特·黑泽、保罗·马丁等学者指出:在白人到来前,印第安人对北美洲自然环境的变化施加了重要影响。

  一、环境伦理视野下的“生态的印第安人”

  与当前社会所流行的以满足个人贪欲为目的、以“征服自然”为特征的人类中心主义自然观不同,“生态的印第安人”假说所寓意的是一种全新的环境伦理和生态智慧。但是否为当时印第安人所秉持,尚需仔细辨析。北美印第安人对于他们所生活的周围环境以及与其他生命之间的相互关系有深入的了解,这是他们对环境进行观察和利用的结果,也是“生态的印第安人”假说能够被主流社会所接受的文化基础。

  印第安人在朴素的万物有灵论基础上发展出了万物平等的观念。万物有灵论是人类历史早期普遍存在的现象,根据雷德菲尔德的研究,所有的原始民族都倾向于与自然相融合而不是分离,人与其他万物保持着“参与性维持”( participant maintenance)关系,即与身边的世界存在着伦理关系。①在许多印第安部落中都流传着伟大神灵与动物合作创造世界、人与动物交合或人与动物相互转化的故事。②印第安人并不把自己视为优越于其他事物的一个特殊物种,在他们看来,自然界的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人类只是其中的一员,动物是带着皮毛的人类亲戚。③这一点可以从18世纪60年代著名的毛皮商人亚历山大·亨利(A. Henry)的记述中得到印证:当奥吉布瓦人杀死一只熊以后,“把它的头拿到手中,抚摸和亲吻数次,因拿走了它的生命而数以千次地乞求原谅,称其是亲人和祖母。”

  印第安人眼中的大地是神圣的,他们对大地及其上而的万物怀着深深的崇敬和感激,这一点与白人的财产观念截然不同。19世纪后期著名的纳兹皮尔斯印第安人(Nez Perce)的首领约瑟夫酋长说:“我们满足于让事物保持圣灵创造时的样子,而他们(指白人)则不,如果大山、河流不适合他们,就改变它。”③ 许多印第安部落在从事捕猎和采集活动时都有一些特殊的.仪式,并流传着关于节制捕杀和采集以及不准浪费食物的禁忌。早期的耶稣会士们留下了很多关于印第安人处理猎物仪式方而的记载。

  二、白人到来前北美印第安人对环境的影响

  殖民地时期的众多记载和传说把白人刚刚到来时的美洲描述为一个人类未曾破坏的处女地和伊甸园,而近些年来伴随着环境主义的兴起,欧美社会对荒野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从原来的贬低和恐惧变成了推崇和赞扬,人们越来越愿意把白人到来前的美洲看作是一片人类未曾开拓的荒野。①如果说保护主义的环境伦理是“生态的印第安人”假说赖以存在的思想基础,那么处女地理论就是支撑这一假说的实践基础。根据“生态的印第安人”假说,在白人到达以前,印第安人所居住的北美洲是一片没有被破坏的处女地和伊甸园;而白人到来后,征服印第安人,破坏美洲的环境,导致了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印第安人社会活动家德洛利亚就曾断言:“印第安人与其土地一起生活,而白人破坏土地,他们破坏地球。”

  任何物种在成长过程中都会对其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人类更是如此。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与其居住周期、人口密度、技术水平和生活方式等因素紧密相关。根据德尔科特的研究,当人类某一群体在一个地区定居时间达到两个世纪、人口密度超过50人/平方公里的情况下,就会导致环境退化。③而墨西哥以北地区在白人到来前,土著人口最保守的估计也有100万以上。①数百万人口上千年来在北美大地上繁衍生息,对这里的环境产生了巨大影响。 首先,印第安人通过用火,大大改变了北美洲的生态和地貌。印第安人在长期的生活和生产实践中,逐渐掌握了火的使用方法,使它成为改善自身生存环境的一个重要手段。在北美早期文献中,关于印第安人用火的记载不胜枚举。1632年,托马斯·莫顿在《新英格兰的迎南》一书中就有关于土著人用火的描述。③1656年,一位丹麦人唐克(Adriaen Van de Donck)也曾经写道:“印第安人具有每年焚烧丛林、平原和草地的传统。”

  三、从“高贵的野蛮人”到“生态的印第安人”

  无论是从印第安人的环境伦理,还是从他们对北美环境的影响来看,“生态的印第安人”假说都是站不住脚的。那么,它为什么会在20世纪60-70年代以后受到社会舆论的青睐而风靡全球呢?其实,这一神话与其说是印第安人的生态伦理及其与自然关系的反映,还不如说是白人社会对北美土著人的传统偏见与当代环境危机相结合的产物。

  欧美白人主流文化长期形成的对印第安社会的片而化和刻板化的认识偏见,是“生态的印第安人”形象产生的文化和历史基础。白人社会在认识和考察美洲土著人时充满基督教文化中心主义的偏见和简单化、定型化的倾向,虽然几经历史变迁,这种倾向并没有从根本上得以改变。

  众所周知,美洲土著人至少可以分成上千种不同的文化和社会群体,各种文化与社群之间的差异很大。早在白人与土著人接触不久,欧洲人就认识到了各个部落之间的差别,但他们宁愿使用哥伦布所发明的“印第安人”这一错误的词汇来称呼他们。其实,欧洲人所注重的是异己的土著文化与自己的基督教文化之间的差别,至于北美土著部落之间的差别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无论是以野蛮人、异教徒,还是以印第安人来称呼,都仅仅是与欧洲文化区别开来的一个抽象符号。小罗伯特·伯克胡佛在研究了白人社会对印第安人认识观念的演变后指出:“白人主要根据那个时代他们自己所推崇的一些信仰、价值和体制而把印第安人作为一个整体的类别。

  四、土著民族权力运动与“生态的印第安人”形象的重构

  “生态的印第安人”形象虽然是白人文化强加给北美土著社会的不正确观念,但与北美边疆开发时期广泛流传的嗜血的、令人恐怖的野蛮人形象相比,它毕竟树立了一种正而形象,有利于扭转长期以来所形成的对印第安人的否定认识,提高印第安文化在北美社会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对于北美土著部落及其争取民族权力的斗争来说,这一形象既是一个机会,也意味着挑战。一方而,一些印第安部落把这一形象当作了争取民族权力的工具,他们通过宣传与大自然和谐的环境伦理、塑造大地守护者的形象来谋求对本民族自然资源的控制权,从而促进了这一形象在现代社会的传播。而另一方而,在争取民族权力的斗争中,北美印第安人对自然资源的控制和开发活动又不可避免地与“生态的印第安人”形象产生冲突,这削弱了“生态的印第安人”形象的影响力和说服力。

  自19世纪末期以来,随着印第安人被赶入保留地和美国、加拿大政府文化同化政策的推行,许多印第安领袖就开始有意识地宣传不同于基督教文化的环境伦理和大地崇拜观念,以此来维护本民族的文化生存,激发印第安人的民族自豪感。随着武装抵抗的失败和主流社会的歧视与偏见,北美印第安人而临着既丧失土地、又丧失本族文化的双重风险,重振民族文化的自信心成为土著领袖们而临的当务之急。目睹北美现代化所造成的环境破坏和资源浪费,许多印第安人把弘扬与白人不同的环境伦理和大地崇拜观念当作了实现上述目的的手段。通过倡导大地母亲崇拜,不仅使印第安各部落找到了对抗白人文化的共同点,更可以使他们在而对白人文化的压迫和排斥时“保持其独特性、骄傲和尊严”。

  余论

  印第安人是北美洲最早的居民,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创造了缤纷各异的文化,也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改变着周围的世界。长期以来,他们的文化遭到白人种族主义的歧视和低毁,他们的权利不断被剥夺。近些年来兴起的“生态的印第安人”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其在当今环境主义时代对过去不公正现象的反击。

  印第安人环境伦理中的一些优秀成分值得现代社会予以借鉴和吸收,但不宜盲目夸大。近代以来,在机械自然观指导下,人类社会虽然在现代化方而创造了辉煌的成就,但却盲目乐观地认为“人定胜天”,走上了征服自然、与自然对立的发展道路。印第安人的传统生态智慧可以对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某些弊端和狂妄做出一些纠正,使人类更清楚地认识到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对自身的贪欲进行必要的节制。现代社会迫切需要建立一种新的环境伦理,但这种伦理的基础是现代生态意识而不是土著人的传统生态智慧,后者只能从中发挥补充和借鉴的作用,如果指望通过重新神化自然来解决当前的环境危机,那将是徒劳的。 附识:感谢北京大学王立新、王希、李剑鸣,北京师范大学梅雪芹,福建师范大学王晓德,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高国荣,南开大学赵学功、丁见民等先生以及匿名评阅人对本文所提出的修改意见。

关键词:美洲文化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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